潇洒中见出抒情—苏轼尺牍欣赏
宋人尺牍的精致与萧散,实在让我们仰慕不已。倒未必是无法在形态上模仿,问题的关键,是后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捕捉到那种松散的、不羁的、自由的情态。比如,明清人是时代所压,做不到这种格调;因为明清时代是个沉滞的、结壳的时代与走向学问气的时代,绝对缺乏宋代士大夫的风雅又浪荡、自纵又内省的统一感。这是书法家的人的方面的理由。又比如书法史本身也是个理由。比如赵孟AA或李调或张雨、虞集,在元代也堪称是地道的士大夫,但时代所限,他们可以有一种个人的表达或沉静的心态,但却还是没有宋人的洒脱,从而不得不显示出一种较狭隘的趣味来。这又是历史、时代方面的需求不同所致。再比如,技巧本身也是个理由。南宋士大夫论俊逸不在苏、黄之下,但却忽略技巧的支撑,因此也还是不行;元人对技巧的理解又大有步趋心态—如赵孟颇;至于清代人,连技巧标准都变了,当然就更别提什么宋人的风度了。
因此,苏轼的尺牍只能是他这个时代、他这种环境和他这个人物三者结合的唯一结果。有如米芾、薛之奇、薛绍彭、沈辽、曾布、王-ligeEFL、张舜民、王升……这是一个密切的书札尺牍群。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一切松动的、人性化的内容都毫无掩饰地坦露出来,成为“书如其人”的最好注脚—我想,“书如其人”的看法虽然有很大的片面性,在近来更因其副作用太大而被屡加批判,但它也未必一点价值也没有。一则是书之“如其人”是如其审美趣味与大致学养格调,而不是如其政治立场与道德规范。二则什么书才能如人也还有个问题。正襟危坐的楷书当然相对缺少“如”的功能,只有自由的不加拘束也没有任何外在负担的尺牍、书翰、手稿……才最有“如”的能力,因为不掩饰才能使人的方方面面展露出来。书法的线条本来就很抽象,。如,与“不如”本来就在两可之间,谁也无法证明它一定“如”或一定。不如,,那么只有靠作品的祖露,靠观众的体察,方能略约有所得。
以此来看苏轼的尺牍信札,我以为会有很大的帮助。这件信札显然是十分自由随意的。随意的倾斜与上耸,随意的侧锋与顿笔,随意的章法错落,随意的连贯与衔接。一切都是那么潇洒悠然,舒卷自如,并无半点刻意矫饰。很显然:这是苏轼作品中的精品,也是宋人小札中的精品。我不禁想起了宋书尚意的口号。尚意当然是相对于尚法而言,不过,“意”的主观立场和它的取内心不取外象,也许还应该有更进一步的规定,比如它可能是抒情的,但却未必是表现的。比起王羲之与王献之的“韵”来,它是强调主动性而不那么超脱的;但比起明末清初王铎、傅山或者还有徐渭来,它却很显然是不属于太强调主体意识的。王铎、傅山书风是表现主义,奔走呼叫不可一世,激烈而又夸张。而苏东坡却是平和静穆的—甚至,在宋人内部也还有对比:比如与苏轼相比,黄庭坚的行草书就已偏于表现,米芾的刷字或许也已具有表现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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