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采众长的王宠行草《宋之问诗》
世人皆以王宠为小楷之冠,非但文微明、祝允明辈“难议雁行”,即使宋元人也难于争雄。因为看重小楷,于是又注重于他的取法王献之、虞世南。但这样一来,王宠的形象也就被“定格”:在小楷中是一代英豪,出了这个范围却没有什么发言权了。人心不知足,没有成功时希望独能不求兼善,因为这样成功快,形象明确;而成功之后又不愿囿于一隅,希望证明自己是“全能”,于是再转而指独能不如兼善之妙了。文微明、沈周的书画兼善,祝允明的楷草并举,都是成名之后的想头。王宠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思想,他若持这样的想法,应该是并不奇怪的。
王宠的行草书是小楷以外的又一天地.由于取法乎上的关系.王宠的行书既有米莆的神韵.又有孙过庭的点画:其笔致流畅而精警.真可与宋元人争上下:笔底风云际会.有五彩纷陈、丰富多变之妙。与文徽明的行书较整规、较平实相比.王宠的行书则奕奕有晋人气。如王羲之书法的某些结构意识与取势习惯、点画顿逗之间的节奏感,乃至某些晋人习惯的用锋技巧,都有十分明显的反映。我们自然很难说王宠是专注于晋人书翰尺膝,但他笔下的多种风貌,必然是遍临百家悉有所获以后的泪旧而出,像这样的学习取径,.正用得着米莆的一句话:“集古字.”
能为集古字方能为自家书。在集古方面,明代中叶似乎还很少有人能媲美于王宠。祝枝山草书粗放太过,自难上媲晋贤,最多只是在黄山谷一家门户中打转。文微明的行书虽取法较广,但逞己意太多,又颇难品出来路—作为作品本身当然不错,但作为一种特定的审美欣赏,未能找出来路与取法家数,不免又使书法家们磋叹不已。书法审美已有悠久的历史,能从作品中看出取法哪家哪派并推敲作者何以取舍,这本来是一个十分有趣也十分有学术价值的课题。文徽明作行草一则板滞太过,灵动甚少.已略逊于诸家而他的书法又太见个人感情.与古代名家的承启关系并不明显,因此也难令人激赏,祝枝山的取法单一与文徽明的取法太杂,其实如出一辙,都是对古缺乏一种胸有成竹的把握。
王宠却成功地避免了两位前辈的不足,他的取法是丰富的,笔走龙蛇,处处皆有古典的形子,但他的取法又是精练的:以王羲之的晋韵为前导,旁涉孙过庭、米元章,点逗得法,挥洒合度。由于根基深厚,他可纯以米带的风格作书,也可以地道的晋人尺赎风挥笔成趣。《宋之问诗》一卷,则是以晋人行押书与《十七帖》一类小草作合,兼取孙过庭《书谱》之意.笔势松动,气氛轻捷;但线条沉着痛快.可称得意之笔。
面对祝枝山的粗拙、文微明的拘谨,王宠强调有流行之乐但不失仪度。面对明代学书只取《阁帖》不求真迹,特别是一般书家只从当时人学取法不高,王宠上摩晋贤,起步即高。此外,王宠作楷有意脱开线条衔按处以求静穆与高古,作草时也有此效果.在不同书体中作风格上的贯串,书家向以为难,王宠却唾手得之,岂非神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