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心态说汉简

 

    戍边的军卒，忙碌劳作的泥瓦工，没完没了的军旅生涯和劳役。
    早期书法的实用性格决定了它具有无比的庶民性。生活在最底层的士兵与农民未必与之截然无缘，或许可以说:那个时代的书法美正是他们创造的。
    唯其是庶民的，所以又是纯真的自由的。老百姓没有士大夫阶级常有的那种穷酸假斯文，他们不会拿腔捏调，怎么想就怎么做。于是就有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汉简世界。
    比起那正规的庄严的碑刻文字来，简犊书显得更随意。日常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简犊的文字内容。自然，“内容决定形式”，于是我们又看到了简牍书法的轻松自如:信笔所至的飞动的线条和纵横肆张的间架造型，一切都是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最真实的感情抒发。军卒与工匠们也许不知书法为何物，不会去考虑书法家们的课题诸如抒情达意等等，但他们那本出无心随手拈来的书迹却让后世书法家们无不瞳目结舌。
    竹木简的存在是一个宝贵的事实。在历来被奉为圭泉的汉碑群中，我们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上的错误观念，以为如《史晨》《张迁》《乙瑛》等碑就是隶书的原貌。而事实上，它们都是书家与刻工两者结合的成果。从斑剥的汉碑笔画中去追溯汉代人用笔如何精妙，其实未免是刻舟求剑式的泛泛之想，而在简犊群出土以前，对汉人写隶书究竟是何等样式谁也无法速下定语.简犊的面世第一次向我们揭示了汉代笔法的真正奥秘，这是一种毫不矫揉造作的笔法。
    与之相比，砖瓦书似乎更多地沾上工艺制作的气息而非复原始的书迹，但与汉碑的刻镌相比，仍然是同出一辙的书法形式—较偏向于装饰趣味的形式之一。它与汉代印章的美也不无共同之处.简犊、砖瓦、印章上的书法，似乎都可被看作是汉代实用工具型书法的成功类型。“凡夫俗子”们在此中施以极为华美的意匠，而工匠军卒们的最终目标充其量也不过是自得其乐而已·迫于实用，基于社会需要的简犊、砖铭、瓦当等，我们必须承认这是书法的重要物质载体之一但它会带上人工的追求审美愉悦的目的.就像自甲骨文、钟鼎文以来所拥有的那种种美一甲骨文的粗疏与汉简可以成为一组有趣的对比，它朴都是原始的、混成的。当然作为一种美的存在，它们也都是较粗拙的。后世对它们常常有许多神奇的途释.诊释自不妨诠释，但却改变不了它自身的性质。不过，这却不能成为它们不追求美的证据.甲骨文依不同时代还有不同的风格类型存在，汉简的成功则更是令人在对汉碑耳熟能详之余豁然开朗，并为上古时代竟会有如此大胆放肆、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美表示无比敬佩.由此可见，文化走向越高层次，则各种温和的、含蓄的、规范的约束就越大。汉简是贩夫走卒所为，与汉碑相比是社会之低层次;甲骨文是贞人卜巫所为，虽然在当时社会地位不低，但由于文化年代甚早，是时代发展之初(它在艺术上也必然反映出一种低初原始状态)，但两者却是异曲同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