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妍”“尚巧”的陆机与古朴简约的平复帖

“贵妍”“尚巧”的陆机与古朴简约的《平复帖》

    这是第一件流传有绪的法帖墨迹，笔者是第一位让人一瞻风采的书家。
    对前一个“第一”的诠释，是以陆机《平复帖》在历来墨迹法帖中是最早的墨迹为依据的。至今为止，除去民间如帛书、简书之外，能称得上法帖并历来为人瞩目的，《平复帖》是首屈一指。当然，说它是“流传有绪”，也并非妄言，王世襄有《平复帖流传考略》，载述详尽。而张伯驹之藉傅沅叔而从“旧王孙”溥心舍处购得此帖，出资四万，更是近代书坛上一件乐于为人所道的掌故逸闻。没有这些热心保护祖国文化遗产的人士，我们在故宫博物院是无缘拜识这一千古珍翰的。
  对后一个“第一’的诠释，则是指陆机本人为书法史上最早有遗墨存世的书家而言。这里包含了两层意思:首先，古代书家如李斯、程邈乃至钟繇、张芝也是流传有绪的人物，最早甚至还可上溯到仓颉，但他们均无可靠墨迹流传。斯篆、邈隶虽然为后人言之凿凿，都是石刻作品，与墨迹相异;钟繇、张芝更是可靠的书家，但他们的真迹也无缘一睹，后人只能通过刻帖的翻版去缅怀先贤;而陆机却是有此一《平复帖》辉映万世。其次，上古墨迹也有不少，但书者皆不留名，而陆机却是第一位文士书法家—不但是书法实践，还有文化背景，我们很容易即会想到陆机的文章《文赋》，以及陆机、陆云作为兄弟文学家所具有的好名声，显然，这样的身份也是前此所未有的。前陆机的书家不少.但没有墨迹让人一睹风采;前陆机的墨迹亦复不少.但却又没有陆机那样的作者身份。
    虽然我们在陆机《文赋》中一窥华丽的意匠和精美的词藻，以及那整齐巧饰的排比对偶;“贵妍”“尚巧”之说，作为他的文学倾向，竟是与他的《平复帖》有如此扦格难人的矛盾，这是很令人意外的。在《平复帖》中，我们看不到作为书法绮丽的技巧夸饰的一面，而是秃笔枯锋，动作简约而韵致古拙，至于结构，也是平淡质朴，毫无精美之态.用笔的内敛深藏与间架的散脱随意，是一个以古朴为基调的书法风貌。许多人以为这是由于书法刚在由隶入草的过渡阶段，因此书风不趋华美。但我以为不然，作为过渡阶段的书风应该有其覆盖面，而西晋以前与同时的帛书、增书和简牍书却为什么仍然如此舒卷自如，而“贵妍”的陆机却独独自外于时风?
  完整的结论当然很难找到一不但陆机的书风是个问题，就是众口一词的《平复帖》本身，是否有真伪之疑，也还在最近引起过相当的争论。争论当然只能从字帖的文句人手，以之查考晋人的语言习惯与文字习惯，对于书风，实在是难以作为突破口的。连作者署名也没有，要去寻找疑古的缺口，谈何容易?
  但抛开考据家的立场，我们却还是宁愿这《平复帖》是陆机的大手笔，倘考据的结果是相反的，有多少人会感到失望和愤慈不平的啊?即具体到本文，这两个“第一”.的结论就恐怕得摇摇欲坠了—幸好这样的结果并未出现，真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