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更令人沮丧,他的书法几乎是一无是处,但他又最缺乏自知之明,遍赐题榜、遍跋古代法书名画。他本人忙得不亦乐乎,但别人却是哭笑不得.污题累累,佛头着粪,糟践了多少古人名迹,可惜可叹复可恨!
不但是书法,他的诗也是令人气短。据说御制诗五集,共计十万余首,平庸猥琐,不堪尽言,但却不自掩其丑,“每一诗出,令儒臣注释,不得原委者,许归家涉猎,然多有翻撷万卷莫能解者”(《清稗类钞》)。莫能解者无非有二,一是为邀圣宠有意佯装不知以示圣上高明,属文人无行之类;一是皇帝老儿做诗实在太离谱太出格,儒臣们依常规度之自难得解,于是也只能望洋兴叹。以劣诗十万要那些满腹诗书的臣子作注,实在有如施罚责刑一般。更出人意外的是乾隆居然还赋全韵诗,自序云:“上下平声,书我朝发祥东土及列圣创业垂统继志述事之宏规,去上人三声,则举唐虞以迄胜朝,历代帝王之得失炯鉴。据事直书,不以私意为美刺,而终于敬天命、守神器,三致意焉”,荒唐谬并,莫此为甚,如此口吻,岂是做诗者的所在?
做诗能有十万首,必定是滥竿充数,千篇一律。不过谅那乾隆也没有“好竿”,故也不存在竿之滥的问题,以之论书,亦复如是。这位好附庸风雅又俗不可耐的皇帝,出笔即是满面俗相,点画狠琐,毫无灵动活泼之趣,连那一般书家的水平也够不上,更逞论领一代风骚、成为书坛中流砒柱了。近代马宗霍有《霎岳楼笔谈》论乾隆书法日:
高宗席父祖之余烈,天下晏安,因得栖情翰
墨,纵意游览,每至一处,必作诗纪胜.御书刻
石。其书圆润秀发,盖仿松雪,惟千字一律,略
无变化.虽饶承平之象,终少雄武之风。
但乾隆岂止是少雄武之风哉?天下晏安是一个外部条件,晏安碰上无聊的皇帝则必生俗气。每至一处必装模作样吟诗纪胜,则更是一副俗态,再加上千篇一律,书中大忌,说是仿赵松雪,其实是在糟践赵松雪—我相信如果没有乾隆对赵松雪书法的圣眷日隆恩握有加,赵松雪未必有今天的坏名声。 (来源 邯郸书法家协会:www.hdsfxh.com)因此,赵松雪是一副无辜加不幸的倒霉形象:有多少人是带着对乾隆的不屑来批判赵松雪的啊!
“圆润秀发”是马宗霍的溢美之辞。事实上乾隆书法既非圆而是疲,既非润而是干;至于秀更扯不上,秀者灵动轻捷之谓也,乾隆书俗不可耐,何秀之有?《兰亭八柱跋》是乾隆俗书的典范—俗书也有典范的,不见俗的典范,何以知雅?这懦弱与无聊、庸俗与浅薄.几乎集于一身。我真想不通:稍有灵性者只要对兰亭八柱诸帖略加观赏,即能知书法之大端;乾隆以“聪敏天宜”“睿智英发”,对此中神采奥秘竟如此麻木,岂非大可怪也?
史家向有乾隆满汉之争,究竟是满清太子还是海宁陈氏之后,当时曾好生为人注目。不过看了他的书法我们却死了这份翻案的心:对汉文书法如此麻木却如此附庸风雅的皇帝,即使是汉人血统又何济于事?对书法的陌生与距离感,令人感到他的血管里流的似乎不是汉文化的血。